中西医不必有门户之见
记:在治病救人上,您怎么看待中西医各自的优势?
梅:中医的诊疗方式,还是望闻问切。西医各种检查设备也并非西医学的专利,中医学也可以用。我们可以把这些检查,视为对中医四诊的延伸,比如体内有癌症,有结石,又没有症状,眼看不见,手摸不着,而做了相应的检查就知道了,这不就是四诊的延伸吗?根据四诊及其延伸结果回到中医辨证论治上来,这不是很好吗?因此不必有门户之见。中西医各自发展,优势互补,符合国家方针,也符合科学发展观。
记:中医和西医哪个更强的争论由来已久,您怎么看待?
梅:无论何时何地,中医在我心中就是伟大的,一辈子都学不完。现在有些批评中医的人并不懂中医,认为中医学不能数字化,就不叫科学,显然是不对的。例如,之前中医用青蒿以煎剂为主,属热提取,对疟疾的疗效不稳定。而屠呦呦严格按照晋代《肘后方》的记录,用凉水浸泡,然后绞汁喝掉,以治疟疾。屠呦呦从中悟出这是冷提取法,并不断加以改进,制成青蒿素,挽救了几百万人的性命。
科学与不科学,就看你有没有能力捅破这层窗纸。在我眼中,中医还有很多这样的迷局等待突破,我相信总会有贤达之人去捅破窗纸,因此今后或许有人可能再获一个诺贝尔奖。
无愧病人是一辈子的坚守
记:您擅长治疗一些急重症,这些病往往来得比较急,行医生涯中有没有遇到特别危急的时刻?
梅:年轻时我做过一些急诊工作,老了后看重病还是有的。记得1976年,我带学生到麻城开门办学,曾遇到一名发高热不退,下利脓血频繁两天的急性菌痢患者,而且患者已怀孕8个月。当时我压力很大,当地距县城有100多里,若把孕妇抬到县城治疗约需两天,后果不堪设想,推辞的话,又恐失两命。最后我还是决定接诊,用白头翁汤加行气理血,其中白头翁、生白芍都用到了30g,这是以前从没用过的量,当天晚上我彻夜难眠,惟恐有失。所幸患者母子平安,现在想来还心存余悸。
记:医学研究是一个不断质疑与求证的过程,有没有遭遇过不理解?
梅:1981年,我在病房工作期间,曾诊治过一例急性皮肌炎患者,弛张高热39℃到40℃不退,遍身红疹,奇痒微痛。患者拼死拒绝激素治疗,我用清热解毒法为他治疗了一个多月,没想到病情依旧。有人告到院领导那里,说我拿病人当试验品。我每夜都查阅中医文献,后来悟出用桂枝汤加减治疗,但桂枝汤是温性药,而病人红疹满布,高热不退,我有些担心,恩师洪子云支持了我的想法,病人住院93天后终于痊愈。如今,这名病人育有一子,都很健康。
记:行医中难免直面生死,您现在每周至少坐诊4次,为什么如此坚持?
梅:无愧于病人,是我一辈子的追求和坚守。但作为医生,我既“无愧”又“有愧”。“无愧”是自己已经尽到最大努力去救治病人;“有愧”则是自己知识面只有这么宽,不可能治好所有的求诊者。
记录整理医案2万余份
记:洪子云教授曾教诲您:“当医生无非两看,即白天看病,夜间看书”,您现在还在坚持看书吗?
梅:当然。尤其是碰到一些疑难杂症时,任何年代的书籍都会翻阅,只要有效,就兼收并蓄。有的现代病症在古书上找不到,就要动脑子,方法或在书本之外,原理仍在书本之中。
记:中医在古时多为家传,您出自中医世家,而现在的大学生很难有从小耳濡目染的机会了。
梅:我父亲是个乡村医生,我1956年初中毕业后,由于家里兄弟姐妹多,读不起高中,先在武昌医学专科学校(原武昌医士学校)学西医,后被保送到湖北中医学院。每年寒暑假,我都侍诊于父亲,旨在初步得到感性认识,主要还是师从洪老,既学理论,又学临床。
不实践不可能学到真本事,老师是学生的引路人,又是从理论到实践的桥梁,还是教你如何配钥匙的巨匠,因此学校教学就应在加强临床实践环节狠下功夫。
记:据说您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,坚持记录医案到现在。
梅:上世纪80年代的两千多份病案是我复写而成的。有些病例非常有启发性。1991年,我的研究生,看病人把病案带走觉得很可惜,就复写病历保存原始医案,得空就进行分类整理,现在已共有2万余份了。这些原始医案是很多硕士、博士的论文或毕业论文源头,更是对中医学术的一种传承。
原标题:国医大师梅国强:中医或许还有人获诺贝尔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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