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蝙蝠是SARS样冠状病毒的自然宿主,果子狸也没有被冤枉

2017-12-14 21:52:51 来源:中国青年报

SARS,又称“非典”,2003年春天肆虐全球,据官方统计共夺去919人的生命。亚洲地区疫情尤其严重,以中国内地、香港、台湾和新加坡、越南为甚。这场“非典型肺炎”在人们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的“非典型记忆”……

如今,“蝙蝠女侠”带领她的团队,找到了病毒的源头。而大家熟悉的果子狸也并没有被冤枉!

15株蝙蝠SARS样冠状病毒的基因序列信息,输入生物信息学分析软件,这些基因序列在某些区域近似,在某些区域又各不相同。

软件开始运行,中国科学院武汉病毒研究所助理研究员胡犇,独自坐在实验室的电脑前等待。几分钟后,一连串高低起伏的线条出现在电脑屏幕上。

这些线条意味着,15株病毒中某几株病毒的基因组序列,在经过了一系列的重新组合之后,与曾经造成“非典型性肺炎”疫情的SARS病毒,基因序列高度一致。

这15株病毒,全部来自中国云南的一个蝙蝠洞。

专家在洞穴找到SARS真凶蝙蝠 但果子狸也没被冤枉

SARS样冠状病毒的自然宿主菊头蝠。广东省生物资源应用研究所张礼标研究员供图

看到结果的那一刻,胡犇很平静。他和研究组,在对这些病毒进行基因组扩增,拿到测序结果之后,对目前的分析结果作出了预测。在之后的组会上,胡犇将软件分析结果报告给研究组组长石正丽。

2017年11月30日,研究组关于SARS冠状病毒起源推论的论文,在线发表在《公共科学图书馆-病原学》(PLOS Pathogens)上。12月1日,《自然》杂志新闻专栏对这篇论文进行了报道。

“我们揭示了SARS冠状病毒可能的重组起源。”胡犇对中国青年报·中青在线记者说。

蝙蝠是SARS样冠状病毒的自然宿主,果子狸也没有被冤枉

15年过去了,胡犇仍然记得2003年,他正在读高三,武汉的夏天极热,但人们出门时戴着厚厚的口罩。

“普通口罩用处不大,图个心理安慰。”胡犇一边回忆,一边无奈地笑。

直到今天,“SARS”这个词仍令经历过的人谈之惊心。

在北京市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公共处处长姚铁男的印象里,当时SARS病毒简直是“来无影去无踪”的存在。

它在2002年冬天悄然出现,在2003年春天爆发,“传染性强、传播快、死亡率高”。随着感染者的流动,它蔓延到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,中国内地有24个省(区、市)报告了SARS病例。

有史以来第一次,世界卫生组织发布了全球旅行建议,让人们谨慎出行。这种疾病被定名为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(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),简称SARS。疫情持续了8个月,席卷26个国家,感染8096人,死亡774人。其中,中国报告病例7429例,死亡685例。此后,SARS几乎消失了,再也没有出现大的疫情爆发。

“一开始我们不知道病原体到底是什么。”胡犇说。

实验室里,科学家忙碌起来。很快,一种病毒从病人体内被分离出来。它看起来像一顶王冠,表面有许多排列规则的突起。在经过基因测序后,研究者发现,这是一种“我们从未认识的、全新的冠状病毒”。它是从哪儿来的?果子狸成为首要“疑凶”。

在野味消费大省广东,初始病例包括处理过野味的厨师、野生动物市场商贩等。“非典”疫情爆发之前,他们经常接触果子狸。

很快,研究人员从野生动物市场上的果子狸体内,检测到了SARS冠状病毒,“与人群中流行的 SARS 病毒全基因组序列的一致性达到99.8%,两者高度相关”。研究者确认,果子狸的确是将SARS病毒传播给人类的直接源头。

“但是,直接源头并不等于根本源头。”胡犇向中国青年报·中青在线记者解释,想要找到一种病毒的根本源头,最重要的,是要找到它的自然宿主。

根据胡犇的说法,病毒也是生物,它们目的并不是杀死所有宿主,而是“生存”。有一些宿主,能够在体内长期携带某一类病毒,却不会因此生病甚至死亡,而是与病毒和谐共存,在整个种群当中,同类病毒存在一定的自然感染率。这样的宿主,在生物学上被称为自然宿主,它们就像病毒的“蓄水池”。

一系列动物实验证明,对人类致命的SARS冠状病毒,同样能够让果子狸生病。另一方面,针对野生果子狸和养殖果子狸的大范围流行病学调查结果也显示,它们都没有感染SARS病毒。果子狸仅仅是中间宿主。

2004年,中国科学院武汉病毒研究所的研究员石正丽,和当时还在中科院动物所工作的张树义研究员,踏上了追踪SARS冠状病毒源头的征程。90年代,曾有两种人兽共患的病毒传染病,分别在在澳大利亚和东南亚爆发,根本源头都来自同一种动物——蝙蝠。

“一种是从蝙蝠身上先传播到猪,再传染给人。另一种中间宿主是马。这向追踪SARS病毒溯源的研究团队提出了一个可能性,SARS的源头会不会也是蝙蝠。”胡犇说。

对研究病毒的学者来说,蝙蝠的地位特殊。

它们的学名是翼手目,在哺乳动物中,是仅次于啮齿类动物的第二大类群,其种类占哺乳动物物种数的20%,在全世界分布范围广泛。菊头蝠是中国常见的蝙蝠种类之一,食虫,平均寿命25年。

蝙蝠也是许多病毒的自然宿主,包括埃博拉病毒、马尔堡病毒,狂犬病毒、亨德拉病毒、尼帕病毒等。由于蝙蝠具有特殊的免疫系统,携带病毒却极少出现病症。在漫长的进化历程中,蝙蝠成了上百种病毒的自然宿主。

研究人员开始在蝙蝠的种群当中,对SARS冠状病毒进行溯源。石正丽和张树义研究员带领联合研究团队,在广东、广西、湖北和天津等地,采集了408只蝙蝠的肛拭子、咽拭子和血液样品。

在实验室里,研究人员对这些样品进行了抗体与核酸检测。他们在菊头蝠种群中检测到了SARS冠状病毒抗体。不同地区的菊头蝠中,都检测到了“遗传多样的、与SARS病毒相类似的冠状病毒核酸”。样品中还有一株蝙蝠冠状病毒,全长基因组测序证明,它与能够感染人和果子狸的SARS冠状病毒,基因组序列相似度达到92%。

2005年,这项发现刊载于《科学》杂志。“蝙蝠是与SARS冠状病毒相关的一类冠状病毒的自然宿主,这些病毒被称为SARS样冠状病毒,导致SARS爆发的病毒,也是这个冠状病毒家族的成员之一。”论文中写道。

“果子狸是人感染SARS病毒的直接来源,作为中间宿主,并不是被冤枉的。事实也证明,清除野生动物市场上的果子狸,确实起到了遏制疫情的作用。但说到根本源头,作为自然宿主的蝙蝠,可能性更大。这篇论文,是我们在SARS冠状病毒溯源研究中的第一个里程碑。”胡犇说。

第一株蝙蝠SARS样冠状病毒的活病毒分离出来了

确认蝙蝠是SARS样冠状病毒的自然宿主,溯源的征程,只是刚刚开始。

尽管基因组结构相似,但在一段关键的基因上,研究组当时发现的蝙蝠SARS样冠状病毒,与感染人和果子狸的SARS病毒,相差非常大。这段关键基因名为刺突蛋白基因,又叫“S基因”。

“冠状病毒的S蛋白负责病毒与细胞表面的受体结合,受体结合之后,病毒才能入侵细胞,建立感染。病毒与受体的结合具有特异性,S基因不同,病毒的受体就可能不一样。这就像什么钥匙配什么锁,如果找不到可以利用的受体,病毒是无法感染细胞的。所以说,S基因对冠状病毒可以感染哪些细胞、感染什么宿主、致病性如何都具有重要的决定作用”胡犇说。

专家在洞穴找到SARS真凶蝙蝠 但果子狸也没被冤枉

蝙蝠SARS样冠状病毒粒子 中科院武汉病毒研究所供图

除了S基因,还有几个附属基因,也并不完全一致。这说明,之前发现的病毒,与SARS病毒的直接祖先存在不小的差距,无法确认造成非典疫情的病毒源头就一定是蝙蝠。

为了找到更多证据,研究团队在中国西南、华南、华北、华中的荒郊野岭上继续研究征程,最远到过西藏墨脱、云南西双版纳。组员罗东升近两年刚加入采样团队,他回忆,有一次他一下午爬了好几个山头,钻了7个蝙蝠洞。遇到洞口很低的,不得不匍匐前进。

有时候,蝙蝠洞就在不远处的山头上,直线距离不过几十米,走过去却要花几小时。路上荆棘丛生,需要用刀或锄头劈出一条路。

更多时候,罗东升会趴在汽车副驾窗边,举起望远镜对着窗外。汽车在山路上行驶,他需要判断哪些地方可能有蝙蝠洞。

作为课题组长,石正丽时常带队爬山钻洞。采样工作通常是4人一组。组员戴着N95口罩、手套和头灯,穿着防护服,傍晚时在蝙蝠洞口支起捕鸟网。夜里,他们从捕鸟网上取下落网的蝙蝠,在野外临时搭起的工作台上,连夜进行肛拭子取样。他们捉住蝙蝠,用棉签拭子插入蝙蝠肛门拭取样品。

提取肛拭子之后,蝙蝠会被放走。“石老师一直坚持无侵害取样,尽量不剖杀蝙蝠,采样时也尽量减少对蝙蝠的身体伤害。”罗东升说。有些蝙蝠种群数量很少,破坏性的采样很有可能对整个种群造成毁灭性打击。蝙蝠在维护生态平衡中发挥重要作用,捕杀大量蝙蝠,将对生态系统造成重大损失。

尽管戴着手套,人被蝙蝠咬伤的风险依然存在。研究组成员范毅比画了一下蝙蝠牙齿的长度,前不久,他的食指就被一只蝙蝠咬伤。

“在野外采样之前,我们都会提前注射狂犬病疫苗。在蝙蝠携带的病毒当中,这是最危险的。”范毅说。

直到2011年,在云南的一个蝙蝠洞里,研究组终于找到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线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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