童年的原野

童年的原野

周子妍/素描

一片原野是孩子的童心飘飞的地方，没有风筝舞动，却有彩蝶蹁跹；没有汽车穿梭，却有火车呜鸣；没有人来如织，却有无边的青草香……那是梦开始的地方，童年的火车呼啸而来，这里阳光万丈，我的童年，刹那回到胸间！

我在厂矿长大，家的对面就是山，山的旁边还是山。学校的后面有一大片原野。厂矿为了煤炭的运输便利，建设了一条专用铁路。早期的货运煤炭，都要建设一个高大的煤台，将煤炭运往全国各地。火车头要经常在这里检修加水，铁路边的空地就形成了一片原野。这片原野开阔但不算辽远，当春天来临，纤草蔓延成绿丝毯，绿终于势不可当。太阳将童年染成斑斓的万花筒，小小的童心便绚丽开放。这片原野，在当时是所有小伙伴的乐园！

放学后，孩子们如鸟儿飞出教室，在这片原野上奔跑欢笑，追逐嬉戏。最喜欢玩跳山羊，一个孩子弓着背，手架在小腿上撑住，另外的孩子依次按住山羊背跳过去。还有斗公鸡，几个孩子单脚独立，双手抓住另外的一只脚，然后用盘起的这只脚攻击对手，对手盘着的脚着了地就算输了。还可以捉知了，夏天的中午，知了长鸣，此起彼伏，犹如盛夏的喘息让人无奈。这时总要蹑手蹑脚，捉了几只晶莹剔透的小知了。那小东西绿得透亮，蝉翼绿如纱轻如梦。揣在手心里，团团直转，痒酥酥的。最欢喜，看见铁路边上的野草莓红透了，粒粒晶莹的播撒在绿叶里。呼啦一下，小伙伴们一拥而上，这时我们小小的心彻底地舒展开了，撒下了一路的童心欢乐。火车头加水的地方修了一个高高的平台，像高速公路的减速带。小伙伴们爬到平台上看着黑漆漆的加水口，神秘莫测。火车加水用的长鼻子铁皮圈，经常被调皮孩子牵着晃来荡去，引得其他孩子驻足观看。出门时妈妈交代要早点回家的话，早消失在原野的欢声笑语里了。

但是有些事还是记得住的，比如草窝里一窝小兔期待的红眼睛，催促我挎一篮鲜嫩的兔草回家。放学路上顺便拔拔兔草，就成了每天的必修课。有一种“一点红”，点缀在铁路边的石缝中，隐身于杂草丛里，茂盛成一丛又一丛的童话似的，让我惊喜连连。有时发现开着黄色小花的兔草，一群一群，肆意地长着，很是欢喜。立马扔了书包，飞奔而去，径直拔呀拔呀。一种叫水萝卜的野草可能兔子不爱吃，但却是孩子们的最爱。那一丛丛绯红的小粉色花让人心生欢喜，抓住花根，用小竹棍插住根部轻摆几下，拖出来几个水萝卜。用清水洗干净，养在玻璃杯里，透明的水里漾着十几个晶莹的水萝卜，真是爱煞人也！大家比着谁的大，很是欢欣了一阵呢，当然最后的结局仍旧是滑进了饥肠辘辘的胃里去了。

原野让一个人的身体和内心一起奔跑，灵魂向往一片云，一只鸟，身体就会追风而去，逐鸟而奔。原野到处充满野趣生机。行走期间，衣襟窸窣，惊走了一只小麻雀，心里正怅然若失。却见一只只小蚱蜢土头土脑，伏在田野里。小小的身子隐身于叶丛中，呆呆地平伏在草丛里。我悄悄走近，不经意地，脚边攸然跳跃起几只黄灰的蚱蜢。当你把脚步放轻，蹲下身体，猛扑一下，它们又马上蹦走。灰黄的身体都穿了隐身衣，又恢复了一片沉寂。再跨一步，又惊起几只，直扑得手疼脚酸。气得恨得是牙根生疼，手心痒痒！

这片张扬野趣和自由的原野，任思绪像高天上的流云一样来去自由，任意东西，那流浪的云，我可不可以采撷一朵插在发上，别在胸前呢？

当心灵孤独时，原野就是一个人的王国。坐在这一片原野上，天空辽远，看蓝色的天幕，看低坠的云朵。周遭是极静谧的，风静天清，一派朗朗。站在山坡顶上平视前方，一片起伏的绿草地向远方延伸。除了平行的火车道，还有阳光无数轻轻播撒。阳光慵懒散漫，深深地吸一口气，嗅到草地的气味和风的味道。过滤了思想，躺下，阳光照在脸上，像一片羽毛，亲切自然。你闭上眼，有一种宁静安详的感觉。和风一送，睡意立马爬满全身，只一阵眩晕，一切都静了……不知过了多久，等耳边的麻雀声响起，才睁开迷蒙的眼，不知不觉，打了个盹，做了个白日梦，却没有痕迹，真是春梦了无痕了！翻身坐起，有一种不安和迷茫的恍惚感，却发现日头依旧，阳光灿然。在天边的云，此时怎么都堆在了一起。这时起风了，风从脸畔拂过，夕阳硕大如轮，只有这是真切的感觉。抬头望去，学校依旧在不远的铁路边立着，家还在斜斜的半山腰上挂着。

耳边喧闹的人声依稀可闻，高耸的煤台灯光闪烁，家属区灯火明灭。沉沉夜色，星斗阑珊，远处的景色恍若海市蜃楼。静静地，原野就是光的世界。站在岁月和旷野中，忽然感到陌生而新奇，月光下的原野笼罩在月的清辉和柔情里，此时就是一个人梦的全部。那时真想，骑一匹马儿，乘着明月清风，在大草原上奔跑。不问南北，任意天涯。最好天空有飞鹰相随，远方有羊群相伴。于是小小的心里便对这原野欢喜成天堂。去不了大草原，就趴下来嗅一嗅泥土和青草的味道，顺便捉了几只呆头笨脑的小蚱蜢吧。呼吸渐渐平和，潜伏进原野的宁静中去。夜静了，渐渐田野有了此起彼伏的虫鸣声，蟋蟀和蚱蜢急不可耐地开始了私密情话，那是不知名的百虫的交响乐，鼓动着你的耳膜，将你层层围困。这是一种无比亲切、生机勃勃的围困。这天籁之音，让你的心宁静辽远，让你的心也朦胧自失起来……

那片原野给了我阳光多彩的梦幻，蓝色的晶莹遐想，以及包裹着的童心和快乐。已为人母之后，常常担忧女儿的想象力。因为她们玩的时间太少，玩的伙伴太少，可玩的事物太少。她们有奔跑的童年，却没有遐想的原野；她们有新奇的玩具，却没有百虫的野趣。缺少大自然陪伴的童年是缺少诗意的游走与遐想的。时常感觉天才的创造来自胡思乱想，胡思乱想来自静静发呆，静静发呆源于大自然的萌诱。以回家的心态行走，心是宁静的；以流浪的心情看风景，心是轻松的！所以感觉自己是幸运的，有劳作的童年，但没有艰辛的重荷，还能看看风景；有生活的责任，但没有局促的辛劳，还能遐想远方。这一切，真好！

有诗人说：“远方，就是前方的前方。”童年的那片原野，让我从此就有了梦，有了远方，有了前方的前方……